本报记者 索寒雪 北京报道
曾经火热的公办高中国际部，现在似乎已经难招头部的学生了——中考过后，公办高中国际部的招生分数线出现下滑。相反，更多转向国内教育的孩子，拉高了应对国内高考的普高分数线。
“我收到了‘梦校’国际部的通知，很想去那里。”15岁的悦悦，在中考前参加3个北京海淀知名学校的公办高中国际部面试，全部通过，并在中考之后收到了通知，其中一所学校在学生中的口碑非常好，这也是悦悦的梦想之校——她前后3次前往该校参观。
但是，父母为她做出的选择是，去海淀另外一所重点高中，读普通高中。
悦悦母亲认为：“在国内教育体系下，孩子学习压力比较大，还是能上到一个985的学校，虽然不及常青藤，但无论是从就业还是财务角度看，这都是最佳选择。”
出国留学遇冷
悦悦母亲今年面对着一个反差感极大的现实——几年前，北京知名公办高中的国际部分数线一度超过本校普高分数线，而今年，公办高中的国际部分数线一再下滑，“甚至有低于往年分数线20分的学生，也收到了通知”。
对于每个学校的中考分数线，北京市教委并没有明确公布，全靠家长们去“跑校”，即去各个心仪学校与老师面对面沟通获知。
通常情况下，被称为“海淀六小强”高中的国际部，会在海淀区中考排名前4000名以内的学生中择优录取。
但是在2024年，“我们一同准备‘国际路线’的学生，排名接近8000名，也收到了录取通知。”悦悦妈说。
位于海淀区的一家留学中介工作人员也证实了这一消息，“今年走国际路线的拔尖学生也有，但是在减少。越来越多的头部学生放弃了国际路线，导致今年海淀名校的公办高中国际部分数线下滑，而国内教育部分分数线却在提高。”
她举例说，一所“海淀六小强”的国内体系中考分数线，去年是中考前3000名左右，今年中考人数在增加，该学校的国内体系入学分数线上涨到前2500名。该校国际部招生名次下降了接近1000名。
这一说法，在多位参加“跑校”的家长处得到了证实。
“降分是事实。”悦悦母亲认为现在的形势很夸张，“去年之前，名校的国际部几乎是高攀不起的，名校的国际部和国内教育的分数线几乎是一致的。”
而今年的形势是“能上重点的普高，就不去国际部”。
按照每年的高考成绩分布，北京海淀区约有3000到4000名学生可以考上985大学，而这一学生分布恰好与名校国际部往年招生名次相一致。国际部招生遇冷，意味着更多学生选择了国内教育的阵营。
国际部遇冷是高分段学生的集体选择。负责在东北地区做留学推介的孟楠同样发现，“今年申请美本（指美国本科——记者注）的头部学生几乎不见了。能考上985的学生，几乎都去读985，不选择出国了。”
她还发现，前往香港和澳门的学生在增加。
对于美国的学校，她认为：“美国的学校鱼龙混杂，有的学校排名很靠前，也有一些学校排名很靠后，国内教育主管部门承认学历的名单上没有这些学校，也就是野鸡大学。”
所以除名校之外的美国大学，她都不推荐。
以往美国是各国留学生首选的目的地，2023年印度首次超越中国，成为美国最大的国际学生来源国，总人数达到了377620人。
对于留学的获得感，孟楠认为：“学知识只是一小部分，留学可以改变思维方式，懂得人情世故，完成自我认知和成长，这些才是留学阶段最大的收获。留学生更理性、早熟。”
难以计算“投入产出”
2024年，中小学生经历了60天漫长的暑假。各种境外研学旅游热度升高，英国和美国方向的研学营价格普遍在15天4.5万元到5万元之间。舆论对中产家庭能否支撑这一消费进行了讨论。
摆在中产家庭面前的是，如果去美国读美本，可能长达数年的家庭支出水平会居高不下。
“如果选择在纽约之外的学校，可能每年包括生活费，一共的费用在70万元左右。”海淀区一位留学中介负责人介绍，“如果好一点、贵一点的学校，每年的费用需要100万到120万元。”
他补充说，其实来咨询留学的，多数是中产家庭，有人说卖一套房子用于孩子留学，但是，现在卖一套房子，我感觉都不够了。
近年来，家长对留学中介也在追求高性价比。通常留学中介的费用为高中三年，每年十几万元的价格，工作包括各种留学指导、写作文书和申请学校等。每年必须申请的夏校，价格也在十几万元左右。
现在，有的中介机构已经打出高中三年打包30万元的服务价格。尽管如此，家长有时会计算，留学如何能“回本”。
“如果计划留学得有一个前提。”他说，“我觉得留学回本已经是一个很难的事情了，您最终做了决定送孩子留学，就忘掉回收成本这件事。”
此外，准备出国的学生最好参加各种竞赛，为申请学校“赋能”。前述人士表示：“当然，这种竞赛不能和国内的竞赛相比，难度还是要下降很多。”
其实，北京公办中学国际部，几乎是对国内学生最友好的选择。
悦悦母亲在中考前就对各个地区的学费进行了调查，“北京公办高中国际部很有竞争力——学费只有每年12万元，在深圳读国际高中需要每年30万元学费，上海这一价格在20万元左右。”
她认为在北京选择公办国际校，非常具有性价比。
“留学回国，月薪8000到9000元是很普遍的。”留学中介孟楠说，“如果进大厂，至少是曼彻斯特大学这样排名（的学校），留学生比一本学生有竞争力。”
2024年，留学什么专业最火？孟楠说：“黄仁勋最近说不要学编程，应该在AI时代学生物。”
在敲定国内外教育的最后一刻，悦悦母亲倾听了从美国留学归国，并计划二次赴美留学的侄女的建议，“侄女30多岁，在美国一路名校，包括著名的商学院，毕业后她回国进入了大厂工作。看着人生渐入佳境，但是她很小的时候，就开始留学，已经很难适应中国的工作氛围，但是在美国身份难拿，工作签也特别难，她也不想嫁给老外，只能通过继续留学的方式，在国外多待几年。”这种选择并没有最终的期限，留学和工作的循环往复不知何时是尽头。
悦悦妈形容这种状态是——漂着。
前述中介也表示，按照最新的数据，留学生85%回国就业了，“但你大量的同学可能就是外国人，他们肯定是留在国外，对你回国的人脉帮助不大。”
公开数据显示，2023年中国留学生获批美国临时工作签证人数仅占11.7%。
为什么去东南亚
如果说欧美留学的吸引力在下降，那么有迫切出国需求的学生，该如何选择自己的目的地？孟楠介绍：“最近去东南亚留学的人比较多。”
根据马来西亚教育部的数据，马来西亚高等教育机构去年招收了44043名中国学生，比2021年增长了35%。有研究显示，从2021年到2023年，国际学校中的中国学生人数同期增长了一倍多。
许多中国学生被较低的学费和较低的入学竞争所吸引。马来西亚的大学其国际排名也在不断上升。其中马来亚大学在2024年QS全球排名中位列第65位。
孟楠介绍：“之前马来亚大学几乎没有拒签中国学生的情况，但是近两年，招生名额几乎满了，会拒签一些学生。”
受中国留学生影响，当地的房产也备受关注。
在接受记者采访时，马来西亚地产经纪人谢小双正在向中国留学生介绍大学附近的公寓。看房过程都是在线上以直播的形式进行的，因为这位中国留学生还身处北京，即将在一个月后前往马来西亚攻读医学相关专业。
谢小双说：“感觉这两年来马来西亚大学的留学人数忽然增多了。”作为会说普通话的马来西亚地产经纪人，她不仅仅为客户提供租房服务，还会帮助客户加快融入周围的生活圈层。
“来马来西亚留学的人普遍来自北京、上海这样的大城市。”谢小双说，“还有一些年龄更小的留学生，在马来西亚的国际学校读小学和中学，这里中小学国际学校的学费每学期只要1万元。”
据了解，马来西亚公立大学一年学费一般在2万—3万元人民币，私立大学一般在3万—5万元人民币。
中国留学家庭的到来，甚至带动了当地的房地产业。居外IQI集团（Juwai IQI）联合创始人兼集团首席执行官卡西夫·安萨里（Kashif Ansari）表示：“2024年，中国人对马来西亚住宅物业的兴趣骤增。与去年相比，中国的留学生、外派人士和二手房买家的数量都有所增加。马来西亚不断增长的经济也越来越吸引中国企业，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高管全职居住在这里。”
他认为，不仅仅是留学教育在向东南亚转移，“更经济实惠的住房的吸引力和离家更近的新偏好，已将很大一部分中国需求从美国、英国和加拿大转移出来。这些买家转而前往马来西亚、泰国、日本和其他亚洲目的地。”2024年，中国人对马来西亚住宅房地产的询盘量跃升了42%。
最终让悦悦妈妈坚定选择国内教育的是悦悦的中考成绩——海淀前1000名，除了海淀头部两个高中，其他海淀的重点高中都给了她可以入学的通知。
而悦悦这一代青少年经历了中国二孩政策放开，她还有一个妹妹，正在读小学。悦悦能够留在国内读书，对家长而言是精力和经济的双重解脱。
（编辑：郝成 审核：张荣旺 校对：张国刚）
